王少明

　　儿时的乡村，按照风俗家家户户过年要制作冰灯、撒花灯。

　　冰灯、花灯的制作过程并不复杂，却很有趣。乡村的夜里温度很低，大概在零下30摄氏度左右，尤其是腊月月底，天气最冷。用铝桶装满水，放在屋外冻上一夜，清早起来，水桶上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，这时就要把水桶取下，如果冻的时间过长，水桶里的冰变成了一整块，就无法做冰灯了。

　　把水桶拎进屋，将桶上面的冰凿开，倒出里面的冰水。然后放在火炉边烤一下，边烤还要边转动，随着水桶外壁不断变热，冰桶就和水桶逐渐分离。到屋外，把冰桶从水桶里倒出，一个晶莹剔透的空心冰灯就做好了，放在屋外也不会融化。

　　快过年的时候，在冰灯中放上蜡烛。腊月月底的夜晚，深蓝的天幕上繁星点点，仿佛就在头顶上闪烁。院子里一排冰灯，闪着晶莹的光亮，和天上的星星遥相呼应，年的气氛就变得浓烈起来。

　　过了正月十五，冰灯还依然放在院子里，持续的低温让冰灯的形状没有改变，但是很少有人家再点冰灯了，这样做无疑是在浪费蜡烛。接下来，小孩子的注意力又转移到撒花灯上了。

　　正月十五下午，家家户户就要制作晚上用的花灯。这花灯的制作也很简单，找来锯末（各家做木工锯木头的木屑积累起来，年底就派上了用场），如果木屑不够，也可以用干牛粪，燃烧起来和木屑的效果相似。用废旧报纸或是牛皮纸把木屑包起来，扎紧口，像一个个馒头，然后放在柴油里浸泡，这样“木屑馒头”就吸足了柴油，放在废弃的铝皮水桶里，每家都准备了两桶花灯，自家用一桶，村子里要用一桶。

　　晚上圆月当空，银光洒向山村。村子里热闹异常，小孩子们更是欢呼雀跃。在山腰上，村子里集中燃放烟花，烟花在高空中绽放，璀璨之后弥漫着火药的气息，在烟花闪耀的瞬间，照亮了人们兴奋的脸。

　　人们还没缓过神来，烟花就消逝了。就像生活中的美好事物一样，容易转瞬即逝。那个时候，村子里的人们很节俭的，烟花放的多了不就是烧钱吗，只需要象征性地燃放一些，烘托节日气氛罢了。

　　这时十几个年轻人每人用扁担挑着两桶花灯原料，兵分三路上山。我们小孩子便跟着去敖包的这路人出发，十多米的敖包就矗立在西部的山顶上。

　　敖包就像原野中的一座灯塔，那时我到山上玩耍或是采蘑菇走远了，辨不清方向，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，向着敖包的方向走，就能找到回家的路。

　　走上一段路就会有一个挑着捅的人等在这里，最后到达敖包上的只有一个拿火把的和一个挑捅的年轻人，剩下的就是看热闹的小孩子。拿火把的人在敖包下点燃几炷香，又在敖包前放了几个双响，便开始撒花灯了。放几个双响，据说是因为“烧香不放炮，神仙不知道”。那撒花灯不放炮，神仙也是不知道的。

　　点燃火把，挑桶人便让小孩子从桶里捡出花灯放在地上，拿火把的人一弯腰就把沾满柴油的灯点着了。挑桶人在前面快步走着，稍微一停顿脚步，小孩子便捡出花灯放在地上。后来，人们越来越快，一路小跑，身后便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火蛇，花灯在夜空下的小路上跳跃着欢快的火苗，像极了孩子们欢快的心情。

　　这时南山上也有一条火蛇逶迤而来，村子的东面也是花灯闪烁。欢呼雀跃的人们速度更快了，不一会儿便进了村子，这时村里的家家户户也都在自家院子里撒上了花灯，一直到了院前的场院，村前的小河。

　　几千只甚至上万只花灯同时闪耀着亮光，一条条、一片片，像极了夜空中的星星，让沉寂了无数个夜晚的乡村瞬间美丽了起来。

　　花灯持续燃烧着，有的燃尽了，冒着余烟，有的火光逐渐变暗，直到最后一盏花灯熄灭，人们才依依不舍地回家。

　　而今，城市里的春节，所见皆为闪烁的霓虹灯，这种用电的花灯能够整晚亮着，可是在每年赏灯时，我的记忆里总会闪现出故乡山上那美丽的夜空、璀璨的花灯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松山区检察院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