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治营

　　糖瓜是一种节令性极强的供祀食品，一到小年，糖瓜就挤满了县城大小超市的食品柜。

　　糖瓜长相很别致，身体扁圆扁圆的，像个小花南瓜，人常说“一白遮百丑”，糖瓜的脸蛋儿这一白，就让它的颜值提高了很多倍，即便脸上有红绿两条道道儿，也无伤大雅了。

　　糖瓜的味道也很独特，轻轻咬一小口，马上有一股麦芽儿的香甜味道弥漫口中，进而钻进肠胃和血液，让人情不自禁再轻咬第二口，第二口就会有惊奇地发现，这糖瓜肚子里竟是空的！若想张开嘴表示惊诧，可是嘴却张不大了，糖瓜将牙粘上啦！

　　嘴张不大了，一个疑问可能就在您脑子里长出来，为什么要让糖瓜粘牙啊？让它像其他糖果似的脆甜脆甜的不好吗？

　　答案当然是不好的，为什么呢？因为腊月廿三吃粘牙的糖瓜是有缘由的。我们的老祖宗很敬畏神灵，传说中很多神灵都是天宫玉皇大帝派下来的，专司火灶的灶王爷就是其中一位。

　　灶王爷在下界被烟熏火燎了一整年，每到腊月廿三要回天宫向玉帝述职。灶王爷要走了，我们的祖先得表示表示啊，拿什么表示呢？祖先们合计来合计去就想出了个“一箭双雕”的办法，用平时舍不得吃的麦子生出麦芽，用麦芽做出了一种像扁圆南瓜的糖果。祖先将糖果给灶王爷端上桌，灶王爷很喜欢，可是他不知道这糖果叫什么名字啊，就问我们的祖先：你端上的这是什么啊？我们的祖先先是愣了一下，继而眨巴眨巴眼说：这叫糖瓜。灶王爷乐了，他几时吃过糖瓜啊，这名字听上去就新鲜，于是伸筷子就夹了一个，哦嗬，真香甜！灶王爷想表扬一下，可是嘴张不开了，灶王爷是谁啊，天上的神仙，也贼精贼精的，他眉头皱了一下就明白其中的用意了，这是既想拉拢我，又要警示我，怕我到玉帝那儿说坏话儿啊！哎——灶王爷心说，真是小看我了，你们在人间任劳任怨地干活，我怎么会说你们坏话呢？灶王爷于是顺水推舟，将剩下的糖瓜全吃了。祖先大喜，就留下了个不成文的规定，腊月廿三送灶王爷时一定要给他老人家供上糖瓜，这样他就会“上天言好事，回来降吉祥”了。

　　话说回来，做糖瓜可不像故事里上嘴唇下嘴唇一碰那么容易，麦芽要经过唐僧取经似的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佛呢！

　　大冬天生麦芽，不容易。糖瓜坊24小时不能熄火，作坊里才能达到让麦子发芽的温度。麦芽生出来，还得弄到院子里的大石碾子上去碾碎，麦芽儿粉身碎骨了，继而又被扔进脚底下有竹篦子的大黑缸。大缸里憋气啊，碎麦芽儿不长时间就像面一样发起来，渗出像酒一样香甜的汤水，汤汤水水们还没来得及喘匀气儿，一只大铁舀子又将它们舀进一口大锅里。大锅底下的木柴在火苗中噼啪作响，麦芽儿的血肉就被熬成了黄稀。此时的麦芽儿，生命早没了，但魂儿还在，那魂儿就藏在稀里，于是，稀又被揉成了团儿，然后又上了丝毫不亚于绞架的木头架子，被一遍遍地拽，终于被抻得骨头酥了，皮肉成了一个空管儿，还没等空管儿稀回过神儿，一双大手攥住了它，“唰”一下，它瘪瘪的身体上就刻上了红绿两条线儿，紧接着又被一只稍微细腻一点儿的手攥把住，同时一根细麻绳儿勒住了脖颈，它恐惧得想喊，还没喊出声儿来，麻绳儿就变成了刀子，“唰唰”几下就将空管儿稀系成了小花南瓜似的糖瓜。经历了这九九八十一难，糖瓜成熟了，缄默了，安静地等着被摆上供桌，被人们顶礼膜拜。

　　早年间，唐朝的青莲居士李太白早有高论“天生我材必有用”，糖瓜经过磨炼，尚能完成它安抚灶王爷的庄严使命，那么我们呢？新年就要到了，对，我们都吃个糖瓜，闭上嘴巴，好好思考思考，也算对一年辛勤工作的梳理与总结吧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河北省南皮县检察院）